> (想起第一次被他拥入怀中的时候。)

 

(紧紧环抱我的双臂用力过猛,我不由得笑了出来。仿佛他并不是人类,更像长着两支木雕的手臂。那一瞬间他仿佛被创造之物的眼神石化,不过这样窘迫的情境并未持续太久。不一会儿,那发自内心的爱就融化了他僵硬的肢体动作。)

 

(他拥抱着我,沉溺于幸福之中,仿佛怀揣某种普世难寻的珍宝。他竟也会露出这样的笑容,实在令我感到惊喜。)

 

(当时我在想什么呢?想不起来。大概和平时没什么两样,正忙于研究吧。)

 

(我只是静静地说,再待一会儿也没关系,沉默地停留在这温存中,我记得这些。)

 

 


 

 

> (往昔记忆朦胧而梦幻。她从床上起身。)

 

“最后,吻你……”

 

(这是未来会被重复百万遍的“最后”,还是今时今日的彻底话别?)

 

(没有人愿意接受后者。她在最后一刻对他悄声说道,“我等你”。)

 

“请再次回到我身边。”

 

 


 

 

> (肉体溶解,精神纠缠。如同烈火交织于橄榄树的盘结根系与翠绿果实,在莫大的幸福中翩飞起舞。)

 

(你属于我。)

 

(……即便火焰只能拥抱燃尽的齑粉与曛灰。)

 

 


 

 

> (猫头鹰呜咽的夜晚,我们彼此交合。我在黑暗中用甬道灯光般的明亮眼睛注视他。)

 

(Glaucopis,这是我的另一个名字。)

 

(我的双眼永远凝视着你,直到你面对我的那一刻为止。)

 

 


 

 

> 埃里克特翁尼亚斯,我亲爱的孩子。你将成为那扇紧闭大门的钥匙。

 

快些实现我那长久以来的愿望吧。你是为了实现我的梦而降生的。

 

你的一切,头发、眼睛、手指……都由我所赋予,也理应为我所用。

 

 


 

 

> 没有人能将自己的心脏剖开,独立存在。

 

除非是童话中的兔子。你想变成兔子吗?哈哈。

 

 


 

 

> (她轻笑出声。)

 

 


 

 

> 那么,我为何存在于此?

 

为何仍旧在你面前思考,呼吸,每当刀锋划过我的皮肤,鲜血便流淌而出。

 

……即便将根深蒂固的臼齿拔除,空荡荡的牙床依旧会留存。

 

你内心无垠的空虚所带来的痛苦幻象,正是我存在的独特证明。只要你未曾离开,我亦不曾消失。

 

 


 

 

> 你可做不到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离去。你所渴望的,从来都是凭自身的力量给星球带来繁荣。拉哈布雷亚,早在遇到我之前,你便已成就了无数伟业。但你从未想过要回归星球的怀抱。即便你用那双手将我杀害后,你依然独自活着,直到老去。

 

如果你真想付出代价来彻底抹去的痕迹,在那时你就应该同我一起死去。

 

而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做。从你我灵魂融合之时,甚至更遥远的过去开始,我就已知晓。

 

 


 

 

> 你总是想用自己的锁链束缚,按自己的意志掌控并塑造万事万物。若有一天世界自你掌中解脱而出,变得逾矩而脱轨,你真的能够接受这一切吗?

 

 


 

 

> 如今这一切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?

 

我也一样。我心中除你以外,没有其他任何人。

 

呵呵,虽然我们可以算得上是天作之合,但结局却并不美好。

 

——如果这就是我们的结局。

 

 


 

 

“她反正要死的,迟早总会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一天。明天,明天,再一个明天,一天接着一天地蹑步前进,知道最后一秒钟的时间;我们所有的昨天,不过替傻子们照亮了到死亡的土壤中去的路。熄灭了吧,熄灭了吧,短促的烛光!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,一个在舞台上指手划脚的拙劣的伶人,登场片刻,就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退下;它是一个愚人所讲的故事,充满着喧哗和骚动,却找不到一点意义”

 

——《麦克白》 威廉·莎士比亚

 

 


 

 

> (她边梳理着埃里克特翁尼亚斯软软的头发,边喃喃自语:“你真像你父亲。”)

 

(那黝黑的肌肤、赤红色的发丝与眼睛、倔强的目光……)

 

(明明是我亲自将你诞下,然而从那个小细胞进入我腹中开始,更多的东西便随之显现。)

 

(这并不会令我感到分毫不悦或嫉妒。即使是要去利用这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化身,我也没有丝毫的负罪感。)

 

(只不过,我担心这孩子总有一天会偏向那个比起我来与他更为相似的人。那样一来,他一定会完全毁了我的计划。)

 

(所以,我将尽我所能给予他所有爱的抚触。他决不能够轻易逃离我的怀抱。)

 

 


 

 

> 人们常说孩子是爱情的结晶,但老实说,孩子未必需要爱才会降生。

 

——动情后的一时失误;为了星球与人类繁衍延续的责任感;想要牢牢掌控或与某人相连的心情;抑或是像我一样,怀有某种通过孩子或生育过程实现的目的。此中原因和动机繁多无比。

 

通常情况下,尽管父母的心意不尽相同,孩子的诞生几乎与爱无关,但父母的情感却时常被包装成充满爱意的高贵果实。

 

为什么呢?是因为它相较孩子诞生的真实原因来说更加美丽吗?

 

有趣吧。

 

我并非不理解这一点。即便是我孕育这个孩子时,要在十个月的漫长时间中与体内翕动的异质存在共同生长,绝非易事。而到了临盆时刻,要将之从我的躯体中分离出来,令他成为独立的生命个体,也同样艰难。

 

于是,“一切都为了爱”。为了所爱之人播下种子,接过他所赋予的生命果实,倾己所有将之灌溉抚养成熟,这似乎便成了最容易让人接受与理解的理由。

 

但我却不同。我无需这种借口,就足以接受并容忍所有的痛苦。

 

不久后,我便开始爱上那个孩子。准确地说,我爱着他所能够带给我的一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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